齐鲁晚报·齐鲁壹点 陶春燕 闫修晨 通讯员 林东全
金秋的鲁西平原,天高云淡。在山东省聊城市冠县的一片酥梨示范园里,阳光透过墨绿色的叶片,洒在套着淡黄色纸袋的梨果上。解开纸袋,淡黄底色、偶带红晕的酥梨便露了出来,个个硕大圆润,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。秋风拂过,隐约送来一丝清甜的梨香。
在全年鲜果供应周期的尾声,当绝大多数秋日果品已谢幕退场,山东冠县的酥梨才迎来它的专属舞台,以“梨中上品”之姿压轴登场。它以极晚熟的基因、超群的耐储特性,以及凝聚了无数科研心血所培育出的独特风味,为高端梨品市场树立了全新的品质标杆。而在这背后,是沙土孕育、科技育种、生态种植与品质哲学共同写就的“成功密码”。
风土禀赋
沙土里长出的“梨中上品”
冠县,地处黄河故道,历史上曾是“西沙东碱,风沙弥漫”的贫瘠之地。然而,正是这看似不利的沙质土壤,却成了孕育优质酥梨的天然温床。
“冠县大部分是沙土地,透气性特别好,树木的根系能扎得很深、长得很壮。”魏景利解释道。沙土排水良好,昼夜温差大,有利于梨树积累糖分,塑造了酥梨独特的香甜风味。这片古老的土地,与梨有着千年不解之缘。据传汉武帝时期,就有使者从皇家园林“上林苑”将梨引入此地栽培。明清方志中,已有“东昌府(辖冠县)产梨为佳”的记载。
然而,大自然的馈赠并非唾手可得。山农酥梨冠县示范基地负责人、高级工程师魏景利称,在最初接触山农酥梨时,它的果面并不光滑,疙疙瘩瘩,因此有人提议叫“个大梨”,也有人戏称它为“疙瘩梨”。
后来他们发现,问题出在“营养不良”上。因为最初的试验基地毛白杨林场属于纯沙地,土壤瘠薄,水肥供应不足,导致果实发育不良,外观不佳。“现在有了这些年的种植经验,我们也通过生态种植来增加了土壤肥力,果相比过去也好看了,果树也好活了,个体发育也更圆滑了。”如今,优质的冠县酥梨可食率能达到惊人的98%以上,完成了从“疙瘩梨”到“梨中上品”的蜕变。
十五年磨一“梨”
一场酒后的惊喜发现
这片沙土地不仅提供了滋育梨树的养分,更见证了一个新品种的诞生。冠县酥梨的现身,是一部历时十五年的育种长征,而它的破土而出,却源自一次充满戏剧性的偶然。
“我永远也忘不了,2012年的9月10号。”魏景利的回忆,将我们带回了那个决定性的时刻。“那天在林场小酌了几杯,睡着醒来后口渴,就在试验基地里随手摘了几个梨解渴。”彼时酒意未散,味觉迟钝,他只觉喉间一片清凉舒爽,并未品出太多特别。真正的震撼来自于第二天清晨。“一早起来又觉得渴,看见身边有梨,拿起来就咬了一口——就那么一口,当时就把我惊住了,怎么这么好吃!”
他立刻循着记忆找到前一晚摘梨的那棵树,再摘一个细细品尝。“就是它了!”那一刻,他心情激荡,难以自持,当即拨通了远在泰安的山东农业大学陈学森教授的电话。
▲图为山农酥梨母树
这个意外的发现,迅速点燃了育种团队的希望之火。事实上,陈学森教授团队自2003年起,便已在冠县国有毛白杨林场开启了漫长的育种征程。他们采用“果树多种源品质育种法”,以肉质细腻的“新梨七号”为母本,以酥脆多汁的“砀山酥梨”为父本进行杂交选育,如同在万千可能性中寻觅那颗最亮的星。
回顾育种历程,魏景利提到了一个独特的环境因素:“我们实验果园里边有个很特殊的情况,就是上空交错着多道高压线。有观点认为,高压线产生的电压辐射,在一定程度上能诱发果树的基因突变,这为我们创造出了更多出现新品种的机会。”他坦言,冠县酥梨的母树正位于这片高压线交错的下方,“这是一个很得天独厚的条件,为育种成功增添了一分偶然的运气。”
魏景利第一时间将梨样寄往泰安。陈学森教授品尝后,同样惊喜不已,火速赶到冠县现场。然而,优良单株的发现仅仅是起点,后续还有更为漫长的性状稳定测试与区域试验在等待着他们。从杂交选育的起点,到最终通过审定并被命名为“山农酥梨”(后经授权更名为“冠县酥梨”),整整走过了十五载春秋。
“山农酥梨继承了砀山酥梨的脆,新梨七号的果肉细腻,但它的个头和甜度又远远超越了父母本。”魏景利说,“这种现象是及其罕见的。”这颗梨,最终汇聚了新疆梨、沙梨、西洋梨、白梨四大梨系的优点,成为梨育种史上一次难得的突破。
“七千斤就是比一万斤好”
“减产”背后的增收逻辑
优良的品种,更需要精心的栽培才能绽放其全部潜力。对于如何种出最好的酥梨,魏景利有着自己独到的理念。
“现在的梨是一天一个样子,还差几天就到风味最好的时候了。”九月底,冠县冠优专业合作社的酥梨示范园即将迎来采收忙碌期,魏景利小心翼翼地托起枝头上一个沉甸甸的酥梨,脸上洋溢着期待与笃定。与果树打了四十年交道,并亲历酥梨育种全程的他,对酥梨的秉性了如指掌,“顾客早就催着要货了,我能劝住的都让他们国庆节以后再来。但他们尝了现在的梨,都说已经很好了,说我太谦虚。可我知道,什么时候才是它最好吃的时候。”
合作社的这片150亩的果园,今年约有50亩挂果,预计总产量可达35万斤。其中,最早在2017年栽下的那20多亩梨树,已是第八年结果,亩产稳定在7000斤左右。按照当前每斤约10元的销售价格,每亩收益可观。而这笔经济账的背后,正是魏景利主动将产量控制在此水平的智慧。
“在肥水充足,不追求果品质量的情况下,其实达到亩产一万多斤都没问题,这是个丰产性品种。”魏景利解释道,“但我们就控制在7000斤左右,这是陈学森教授给我总结的理念,叫‘减产增收’。产量减少了,货品质量增加了,单价高了,收入还不低。”这番话语,揭开了冠县酥梨极致风味的第一个人工密码:不以量取胜,通过精细化管理追求极致口感。
以草养地生态种植
给土地“吃”上营养餐
“减产增收”的理念,最终需要一套与之匹配的种植方法来实现。这套方法,就写在魏景利果园的每一寸土地上。
走进他的果园,会发现这里与其他果园有些不同——树下并非光秃秃的,而是长着绿油油的草。“以草养地”,这是他坚持的生态种植理念的一部分。
“我们做山农酥梨在肥水这一块儿一直坚持有机生态的理念、绿色有机的标准,去年得到了绿色食品的认证。”魏景利介绍道,“种植过程中不打除草剂不上化肥,允许果园长草,1年大约要割6遍草。”这些草被割倒后覆盖在果园地表,腐烂后不仅能增加土壤肥力,更重要的是“增加土壤有机质,改善土壤,固肥固水,同时也给树木的根系创造了一个很好的生活环境,土壤疏松了,透气性比较好,树木长势也比较好。”
肥料则完全使用发酵好的动物粪便,以及在浇水时加入沼液(动物粪便发酵后的液体)。魏景利还透露了一个细节:“明年七月份,一棵树还要用6到7斤发酵好的大豆。”这种近乎奢侈的投入,旨在为梨树提供最全面、最自然的营养。
“有了好的根系,好的肥,好的叶子,才能制造出更多的养分,长出更优质的果品。好的果品质量才能够卖出更高的价格。”魏景利道出了生态种植与高品质、高效益之间的逻辑关系。
这种生态种植模式也在今年极端天气中展现了强大的抗逆性。魏景利指出,面对严重的倒春寒和持续高温,其果园因坚持生草与肥水管理,树势健壮,减产远低于预期。园内生草有效缓解了高温胁迫,生态种植,成为了应对气候挑战、稳定梨果品质的“缓冲器”。
风味遵循自然法则
等待一口“冰糖”滋味
所有的坚守与智慧,最终都凝聚于舌尖的体验。冠县酥梨究竟有多好吃?魏景利的描述朴实而充满诱惑:“简单一句话说它就是好吃。要是具体说,就是个大核小皮薄肉细,吃到嘴里面让人有一种喝果汁的感觉,一口下去满口是清香的果汁。”他顿了顿,寻找着更贴切的比喻,“我经常形容好吃的酥梨是那种冰糖的味道,口感很纯正。”
资料显示,冠县酥梨平均单果重就在一斤以上,是梨中的精品大果。它发育期长达175天左右,直到9月底10月初才成熟,含糖量高达15%以上。它不仅抗氧化、抗病性强,还极其耐储存,常温下存放两个月仍能保持酥脆品质,冷藏储存更是可以延续到第二年的五、六月份。
判断一颗酥梨是否达到最佳风味,魏景利有着自己的秘诀,但他更强调一个关键因素——温度。“梨的味道真正变好吃有一个温度的要求,夜间温度必须15度以下。植物它不听你的,但他听大自然的,温度一适合它就知道该熟了,糖分该转化的转化。”他进一步解释,“但是到了低温七度底下,他就开始休眠了。7度低温之前一定要把它摘完,温度太低养分会回流,梨的品质会下降,口感会变的糠。”
因此,在正常年份,冠县酥梨的最佳采收期严格锁定在国庆节前后。这种对自然规律的尊重和严格遵循,是确保酥梨极致风味的最后一重,也是最不可违背的“密码”。
金色的阳光为丰收的梨园镀上温暖的色彩,沉甸甸的果实预示着又一个好年景。从2008年陈学森教授在国有毛白杨林场建圃开始的50亩,到如今遍布冠县的1万余亩,这颗凝聚了风土、科技、匠心与自然智慧的酥梨,不仅成为了农民增收的“黄金果”,更化身为“冠县酥梨 千年一品”的品牌名片,带着这片土地的甘甜与自信,走向更广阔的天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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